鱼是

不灭【一】


高新传播媒介未大范围推广

虚构战争pa 有私设



不灭


十五岁他确诊绝症,世界逐渐失活变成黑白影片。

十六岁他努力追赶蝴蝶,伸向天空的渴望无处攀缘,终于尘埃中枯萎败落。

十七岁他扑向夜晚的湖面想要寻找月光。

十八岁的他正在暮色中盛放。


宍户十九岁时,战争爆发了。

先从两个大国之间的争锋相对开始,多极化的世界逐渐走向对立的两个阵营,能够保持中立的国家越来越少,直至今日纵深的沟壑横亘在双方中央,将世界干脆地切成了两半。

前几个月开始新闻就不断播放全球各地的流血冲突,生化武器和核技术的危机起初还震荡着宍户的神经,“战争又很快要开始了”的情绪高涨,胸中生出了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慨的情绪,久久没有消失。于是每天去大学上学前,在电车上紧张地用耳机听国际新闻,冰凉的男声或女声播送着纷至沓来的恐怖袭击、各国外交部长和军事部长的声明、两方领导人的制裁,再次能够打乱好不容易形成的世界格局的“战争”——这一恢弘的命题,砰砰叩击着他的心脏。

明明上一次大战还没有过去一百年,那些历史书上学到的事件甚至没有淡去,维持至今的发展与和平局面就轻易地在世纪伊始被大国主义的强权政治和国家利益打破了。

——说不定,本来就是虚伪的繁荣罢了。宍户想。

原本还想着终于考上大学后眼前将会出现的美丽景色,丰富的大学生活,新鲜的成年人的社交圈,自由的空间,或许能够谈一场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恋爱。如今战争爆发,自己虽身处安定的国家,并未受到什么影响,生活还是照常度过,但也知道,这个和平的小国里的无数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的心,被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深深地撼动了。

当表象的幕布被揭下,露出里面的破布败絮,才会感到惊叹,感到困苦,随之而来的是无能为力的愤怒与悲伤。

而且,这次的战争导火索,仍是与过去的大战相同的——

争夺“失感者”。


失感症。

感染方式未知,感染原因未知,治愈方式未知。

据世界历史记载,失感者群体首次被社会所知是在百年前的大战前夕。争夺世界霸主的两大集团正处于后工业化初期剑拔弩张的时期,扩充军备、互相喊话、拉拢盟友,大战一触即发。而后不久,双方几乎同一时刻发现了名为“失感者”的存在。

与普通人无异,失去感觉、失去感情,生命如同瓷娃娃一般易碎,然而注定年少死去的患者们所得到的,是足以颠覆世界的“能力”。从目力超群到扭转小范围区域内的时间,一切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条目,已被证明真实地存在于自己所生活的社会中。

而这一发现立即引爆了大战双方的对峙状态,战争打响了。动机是掠夺失感者,目的却是显而易见的狼子野心。

称霸世界,再运用失感者的能力稳固自己的统治。不管哪一方都一样。

但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能够精确打击的武器当时还没有研发出来,总是热兵器居多,那些史书上留存下来的照片,燃着熊熊大火的破败村庄,阳光下被鲜血染红的河流,老人在死去的年轻人尸体面前跪下去。光是看着那些过去,心脏就会忍不住抽痛,周围的环境都静谧下来,为过世者祈祷。

谁说过的来着?宍户想。枪声响起之后,没有人是胜利者。而战争落到实处,总不可能落在政治家或者国家元首身上,只会让老百姓真正承担。

如果说百年前的大战失感者只是推动的助剂,在这一次新兴的战争中,失感者则是策动大战的本原。

宍户当然不能理解,因为他只是一个刚刚拼死拼活考上理想大学的学生,自认为眼界没有那么宽广,思想没有那么深邃,无法认同政治家们和军事家们对于权利的渴求,也无法认可此次因相同原因而起的新的战争。

——这不就是,毫无长进吗?

但是本质上跟自己没有关系。失感者的存在,在引起了一阵惊慌过后,竟就这样逐渐淡去了,毕竟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失感者。而且失感者们据说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模一样,要是想藏到人群躲避追捕中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事。

听说百年前的大战过后,各国重建经济时,从战争的废墟上生长起的国际组织——联合政府,发布了声明,宣称战争期间捕获的失感者约两千人,全部根据国籍收容在国家级别收容所内,不再作为军事武器使用——“为了人民安全,暂时剥夺失感者一定人权”,好像是这么说的。

但是,那些本来是正常人的患者们,不就成了跟中古时期一样的奴隶了吗?

这是宍户在得知战争开始那天夜晚所想的。因为已经经过太久铺垫,当真正到来之时,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初夏。他摘下耳朵里的耳机,扭头去看窗外伸展进来的葱茏的绿叶,迎面而来的风温暖地掠过鬓角,把远处的花香送到鼻翼。往窗下望去,高高的电线杆下停着自行车,行人从路脚急匆匆地走过,几个老人慢吞吞地在公园门口停下了开始攀谈,一条秋田犬像是遇到了伙伴似的大声叫起来。

宍户无意识地叹了口气,把视线收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可乐,气泡水翻腾着从喉咙滚下去。然后抽出一本书,倒到了床上翻了几页,却什么字也没看进去。

变化总是悄无声息,却无从避躲。在这个平凡的夏日夜晚,宍户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已经隐隐地改变了。


大概过去一个月,战争的消息仍旧源源从媒体里传送过来,双方似乎暂时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但自己所处的国家安然无恙,是不幸中的幸运。

同时与上次大战不同的是,上一次战争后半段失感者被运用到实际战场,造成了规模巨大的打击。然而这一次到现在都没有传出再次发现失感者的讯息,宍户稍稍感到一些慰藉。

把这些想法跟同年级相熟的老友忍足说了以后,医学生笑着晃了晃他一头蓝发的脑袋:“宍户竟然也谈时事?真是想不到,发现了你的新的一面哟。”

“怎么……你不觉得紧张吗?这时局。”

“打仗嘛,总要有死亡有失败的,否则怎么叫打仗?不过牵扯不到我们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宍户看看他那万事无所谓的脸,急了起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认真的。战争就战争,你没看到的世界上天天在流血冲突,你能一个个管过来吗?这次只不过范围大了点,本质还是相同的哟。还是你想参军?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觉得我们国家也不会发兵趟这次浑水。”

“你这家伙!想得也太消极了吧?我是说失感者!”

此时忍足终于抬头正眼瞧了他一下:“失感者?不是以前的事了吗?虽然我是不相信现在他们还真的存在就是了。”

“……只是想到失感者被家禽一样养着,有需要再拿出来用,死掉就死掉了,没有人关心,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忍足沉默了,少顷取下眼镜轻放到桌子上:“以前的事确实挺让人难过的,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联合政府说的收容计划,早过了快一百年了吧?而且放出来的消息说失感者总是很年轻就去世,按理说收容所应该早空了,就算最近几十年抓到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估计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知道的。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失感者这次再被用到战争中哟。”

“宍户……?”

“那种跟我们不一样的、被当作工具的人,感觉只要出现,就能引燃一切似的。”

“啊啊,是那样没错。”

“所以我害怕哟。害怕我们现在平静的生活被一下子颠覆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三个月后,寒风料峭时,从战争开始就不停发布着各种无实际作用的警告和呼吁和平的联合政府,终于一锤定音般地向全世界发了震撼人心的公示。

——东国联盟方面已确认在战场北线使用失感者作为武器,使威斯特里亚帝国边界某中心城市受到重创,东国联盟控制了帝国的第二大运河和交通枢纽,后者随即向世界公布也将使用失感者进行反击。

当时听到这个紧急从原本播放着音乐的广播里传来的消息时,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宍户跟芥川、迹部几个高中时就是好朋友的同级生待在一块儿,在实验室里等着忍足做完研究任务出去聚餐,边喝着咖啡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广播。听到消息大家都惊讶地耸起肩膀来,连迹部的眼神都顷刻间变了。在那安静的数秒间,各人想了些什么宍户无从得知,只觉得突然喘不过气来。

——截至目前为止,超过一百个国家发布声明强烈谴责该行为。威斯特里亚与东国先后宣布退出联合政府。据悉,威斯特里亚在反击战中也已使用失感者进行战斗。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过后,广播里换了一个严肃的男声。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根据联合政府刚刚公布的战争消息,东国联盟在北线使用的初号失感者已运用能力逃亡。该失感者代号Ash001,本名不详,国籍不详,相貌为年轻男性,能够熟练使用多国语言。根据初步调查,该失感者能力可能对人类生命安全产生极大威胁,希望各国政府积极采取联合军事措施,将其收容,移交联合政府总部,各地民众做好防范工作,减少外出。

脑袋里嗡的一下,耳边出现了蜂鸣声。

——再次播送。紧急通知。根据联合政府……

试剂瓶和烧杯相互磕碰的轻微声音停了下来,实验室内一下子陷入一片死寂。忍足把手里的药剂瓶放到试管架上,用笃定的语气轻轻说道——

“这是要……全面开战了吗?”

话尾微微留有一点询问的意味,但所有人都对那个确定的答案心知肚明。


宍户亮,十九岁,大一新生,人生刚刚开始,前途一片光明。

他太普通了,世界上有无数人跟他相仿,将要踏上社会的彼岸。但作为微小如沧海一粟般的存在,当被洪流裹挟其中,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这一点十分清楚。

昨天跟几位好友寡淡地吃了饭,气氛沉闷地聊了两句散去后,回到家接到了在父母所在的城市工作的哥哥的电话,用例行公事的语气告诫了一些战争期间注意保护自己的事,闷闷地回应后,哥哥的声音蓦地变得如往常一样轻快起来。

“喂,我说亮,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摊上这种烂事,可真是辛苦你了。”

“那也没办法的吧……我又没法做什么。”

“对哟!这话说得很对。”哥哥在电话那头感慨地说,“生活总要继续,多想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大哥……你听出来了?”

“那当然。你可是我弟弟!”

宍户把电话换了一只手,苦笑道:“忍不住要多想哟。很厉害的失感者跑出来什么的…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呀!要我说,不管那个Ash逃不逃走,东国和威斯特里亚早晚要用失感者的。你信吗?”

“……为什么?失感者不也是人……”

哥哥在电话里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所含有的无意识的轻蔑让宍户皱起了眉头:“你还是太天真了!听好,现在这个情况一出来就大概明白了,联合政府以前的声明都是废话,说什么不再使用失感者只是剥夺他们正常生活的权利什么的都是表面功夫,你想啊,要是身边真有那种能跟火车比速度的人在,还不是各国抢着来抓?”

“啊啊。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个病也不是他们想得的,最后要违背自己的意愿被当作武器,完全是根本没被当成人看吧。那不觉得太可怜了吗?”

“亮。”

哥哥突然语气严峻地叫了自己一声。

“你还年轻哟。有的时候有很多不讲理的事情是没办法反抗的,就算觉得再荒唐,到最后也只能选择接受。”

“大哥……”

“战争本来就跟我们这些人没关系,你就好好上你的学吧。啊啊对了,爸妈叫我告诉你记得最近去多买点日常用品和食物,以防万一哟。”

哥哥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跟自己随意聊了两句挂了电话,留下宍户一人在空荡的房间里呆呆地愣着。

好像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失感者只是武器这一现实。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根本不认识什么失感者,甚至连他们的具体情况也只了解一些众所周知的皮毛,却仍旧为他们的悲惨命运而感到愤怒、感到悲伤呢?

可能连失感者本身也因为无法感知世界的缤纷色彩而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愤愤不平地生出没来由的无力感呢?

自己并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宍户清楚地知道,因为自己太普通了,扔到人群里一下就能消失不见。要说出什么优点,顶多只有固执和努力,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平和的心。

——明明只是素不相识的人罢了。


就像年长者所说的,生活会继续。第二天早晨宍户早早地醒了,看了看边缘脏兮兮的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苦笑了两声,照例洗漱,吐掉了满嘴泡沫。今早并无早课,他心里记着父母的告诫,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抓上耳机便出了门。

推开门帘,超市里的人头攒动吓了他一跳,宍户下意识皱了皱眉,摸出mp3随手拨了首歌压过鼎沸人声,缩紧身子从人群中挤进去。

几乎所有架子都是空的,连平日最不受欢迎的散装食物也空空荡荡。不断有人从身旁神色匆匆地穿过,而宍户愣在原地,任惯性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拿起一盒仅存的鸡蛋烦躁地端详。

心底有什么声音响了一下。

感觉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宍户向前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两旁尽是如高楼林立的空货架和喧闹。在源源不息的人流中,他如同孤岛一般,又如同一艘破旧的、迷失方向的破冰船。而他脸上的神色——似乎也是茫然的、空白的,像他身旁的货架,突兀地静止在这个世界中。

按压下一丝可疑的熟悉感,宍户探寻地看向他的脸庞,而在那一刻,他也蓦地转过头来望向了他。

宍户的瞳孔震动了一下。

——那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个呆立在兵荒马乱中央的年轻人,却用好似远隔千山万水的目光热切地定定望向他,轻巧而迅捷地穿过人群站到他面前,微微低下脑袋叫了他的名字。

“宍户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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