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是

*凤长太郎生贺。主凤宍,忍迹提及。
*患得患失凤长太郎x枯木逢春宍户亮
*基本凤宝视角,涉及第一人称部分,都是凤宝自述。

希望少年,一往无前,前程似锦。


食用愉快



 
有很多事情可以回忆。关于我的中学时的故事,某个盛夏的骄阳,一些敬仰的前辈的故事,以及我所倾慕的人的故事。但是从现在开始说起实在过于唐突,所以我从最初开始讲起。
 
在这个世界上,一听到蝉叫声眼前就马上能浮现出蝉的模样的人应该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了吧?就像没有人一听到雨声就能联想到雨水滴落与地面相触的那一瞬间一样。聒噪的,但又很有活力,了了不停地唱着小昆虫的歌,如果想到它们的生命只有短暂的一个夏天,这卬长辽阔的声音中似乎又增添了一分悲伤。我很讨厌蝉鸣,因为当这种声音真正在绿叶茂密的树木上、低矮的灌木丛、或者花朵低垂的河岸边响起时,我就会无法抑制地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夏天,黄色小球裹挟着呼啸的风声飞往球网对面的沉默背影。每当我想起这些许多年里努力忘却的画面,我就知道我又要崩溃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初中开始进入冰帝学院就读,但其实真正的开始还在那之前。
大概小学五年级,放学经过中等部时,跟朋友恰巧目睹了之后中等部网球部部长和他之后的恋人的一场球赛。部长在那时就非常厉害了,想起来的话脸庞虽然还圆滚滚的很稚嫩,但是当时似乎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展现出了领导者的气质,忍足前辈的动作也非常优雅又强势。总之——当时的两人身上似乎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作假。夕阳给势均力敌的两人镀上金红色剪影,想必他们的那次比赛后来成为了意想不到的很多人的标杆。
当时日吉看得过于专注至于忘了算盘课,虽然我也有忘记提醒他的错误,不过日吉眼睛里跳动的光我也意外地看到了。之后他就干脆把“下克上”当作口头禅挂在嘴上,嘟囔着等升上中等部一定要去网球部打倒那个家伙,而我,总归也受到部长比赛的影响,加上日吉每天念叨,后来也坚定了想加入网球部的信念。
从那时起我就隐隐约约地觉得,虽然只远远地见过一面,从部长身上折射出的网球精神就好像灿烂辉煌的阳光一样。太阳普照世界,谁也不能自私地拥有太阳,所以被迹部前辈的光芒照亮到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而是非常想感谢迹部前辈。如果没有前辈的比赛,我可能直接错过了能捡起球拍的机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打网球。我也有我的私心,如果没跟日吉停下来看迹部前辈和忍足前辈的比赛的话,就会错过跟宍户前辈的初见。世界那么大,纷繁复杂的人生轨迹交错,就像两列火车短暂地并行了一瞬又各自奔散,深处仍因刚才的交错震颤着。我就是拥有这样怀恋旧物性格的人,所以珍重着每一段相遇。但是在所有友情间的、亲人间的、与陌生人的或萍水相逢的人之间的关系之上——虽然这样说太过武断——我还是觉得自己单方面跟宍户前辈的相遇,是在所有这些以上的了。
当时实在太小了,宍户前辈肯定关注点全在比赛上完全没看到我,但是当时宍户前辈的背影就那样强硬地留在了我的心里。可爱,似乎还有点孩子气地在结束比赛后跟迹部前辈嚷着什么跟日吉差不多的话,蜜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实在是精神又利落。还有他的眼神,是我绝对忘不了的眼神。宍户前辈漂亮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前方跳跃的黄色小球,而我被他专注的神色吸引,直到夕阳沉落,暮色四合,目光都几乎没从他脸上移开半分。
这是一见钟情吗?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楚,想来应该是的,但这是永远不好意思亦不敢说出口的暗恋。宍户前辈从小就始终认真地注视着前方,勇敢地直面强敌与恐惧,他的目光所及一直很遥远,似乎是我用尽全力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我真是,在好久以前就清楚地认知到了自己与宍户前辈的那一道难以逾越的看不见的屏障,即便那在我意识到自己对前辈的情感之前很久,经过时光变迁,仍旧固执地证明了它的正确性。

进入冰帝学院中等部的第二个年头,凤已经和宍户搭档双打好一阵子了。他觉得自己总对这位前辈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莫名其妙地无论何时都一心牵在他身上。凤觉得可能是因为宍户断发明志的那个场景过于坚决震撼,在背后的凤看来那个短发的背影简直有些明亮得晃眼,那人掷地有声的坚毅果敢落地生花,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英雄的金色轮廓。
凤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宍户向来说一不二,也比别人更熟知他沾满血与汗的前进道路。
随即凤长太郎终于意识到了宍户的刺目。那种凌厉的、一往无前的精神,志在必得的气势,比他人更甚的努力,虽然不足致命,甚至一并鞭挞着催促着凤往前走,凤仍旧觉得这样的宍户,实在太过耀眼,相比之下自己的怯懦、怠惰一眼望去暴露无遗。
从那一天起,明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憧憬与向往,凤开始无法直视宍户的眼睛。

年轻男生的恋爱总是如同暴雨携花,时光苍桑犹而未觉,等真正明晰时早已情根深种,繁复交杂地叶片重叠,在内心深处开出花来。此类情形放在凤身上,就是轻盈而纯洁、日久弥新的爱意。
凤明白自己喜欢宍户之后,迷茫怅惘了几天,慢慢也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了。尽管平常练习时或日常相处也会跟宍户勾肩搭背地哥俩好,凤仍旧阻挡着自己踏出那一步,何况还需要承担表白后被永久拒绝出宍户的世界的可能性。凤知道自己受不了,就干脆把暗恋埋在心里,一埋就是一整个中学时代。
希望为了他,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希望他能够不再露出那样隐忍悲伤的表情。希望他一往无前,前路光明。
“宍户前辈的眼睛好像紫水晶一样。”凤在日记里这么写,写完咬着笔杆想象了一下眯着眼睛笑。
剔透,明快,总是毫不迟疑地表露情感,是非常纯粹好懂的人。薄暮的光线在其间破碎,化作彩色的星辰。
“希望宍户前辈露出最开心的笑容。”

很快就到了圣诞前夕。迹部没放过这个毕业前最后的机会准备举办盛大的圣诞舞会,从校园装饰到礼服都预备得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关东的初雪同带着浓郁雪地气息的圣诞树们一起抵达校园。
“不管是新一年风沙沙作响的春天,还是灼热的阳光烘烤着的夏天,是月光照耀的秋天,还是树木枯萎的冬天,好像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哪里都可以到达。”
这句别人无论怎么看都意味不明的话,凤认认真真地想了挺久,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看出自己意指何方,就算有聪明人窥见一二也可以解释说是网球,才狠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挂到圣诞树上。有些心虚的长太郎甚至没敢光明正大挂上部活室的圣诞树,只悄悄挑了一个小树杈挂上,再小心翼翼地署名凤长太郎。
可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有些袒露心事的喜悦,心里还是酸酸的。
圣诞夜当天,晚会非常圆满,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迹部高兴得连喝三杯无酒精香槟,向身旁隐形副部笑得心满意足。
凤红着脸一脸拒绝了三四个鼓起勇气邀请他跳舞的女生,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悄悄起身拍拍西服后摆准备溜到外面等舞会结束。
夜色初临,圣诞夜的雪洋洋洒洒地落在台阶上站立那人的发顶,如若近些,大概雪花还像爱抚一般落在他的鼻翼与睫毛,随着皮肤的温度渐渐化去。凤刚踏出开足暖气的会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一抬头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一瞬间世界静寂成定格动画,雪花飘落悄然无息,他的宍户前辈站立于天鹅绒般低垂的夜色与被灯火映亮的雪幕之间远望,成为他眼中再无人可比的第三种绝色。
 然后凤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复活过来的,因心动而剧烈的,疼痛的心跳声。
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冬日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没有再走近一步。
刚准备蹑手蹑脚溜回大厅,脚下的雪恶作剧般嘎吱一声,凤的身形一顿慌忙回头,正对上宍户转过身来探寻的目光。
总之,在那样温和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宍户的眼睛里似乎是同样的粼粼波光,漂亮的紫色如同深潭,他在肃穆的水面中央窥见自己小小的影子。数秒的寂静之后凤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好像不在胸腔里,而在耳旁鼓动着。
而他只是笨拙地站稳了,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最后挤出一句“宍户前辈好。”
宍户眼中的惊异神色这才消下去,摸了两把头发掸去上面的雪花:“什么啊,是你啊长太郎,刚刚站着不动干什么,好吓人。”
“对不起,宍户前辈。”
“这种小事不用道歉的!真是的,对我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对不起……啊!”
额前瞬间的痛感不是开玩笑的,凤后知后觉捂住被狠狠弹了一下的额头,委屈地抬眼看凶手:“宍户前辈,下手好重。”
被控诉了的家伙毫不含糊,正色凶巴巴地训道:“凡事不要一下子就心软道歉!先好好想想自己所作所为对不对,然后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你的身高可不是白长的!之后我走了可没人再兜着你了,长太郎。”
最后一句的语气已经着实是规劝了,但凤仍旧稍稍低了头。夜色与雪色笼罩下,宍户看不大清凤的脸色,他的眼睫在脸庞上投射下一小片阴影,用气声应了声是。

宍户快毕业的那个暮春。樱花团团簇拥着在风中摇花叶子,每阵花信风过后地上便落满一道白色花雨。宍户几乎踩着铃声连连跟门卫道着歉奔进校园,用不着左顾右盼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樱花树下长身玉立的身影,放声喊了出来:“长太郎——”
那身影似乎在听到第一个音节时就转过身来看着呼唤着他朝他跑来的气喘吁吁的学长,宍户在不断剧烈晃动的视野中看到搭档很快往前迎了几步朝他高兴地挥手,并且一并漾起了一个柔软的笑。
宍户跑到凤身边喘了几声,扶着膝盖缓着气,在呼吸的间隙里问:“对不起,等多久了?”
“宍户前辈早上好,”凤接过宍户手里的制服包帮他抚着后背顺气,语气隐隐透着担心,“没多久,前辈差点就迟到了啊,我还很担心您来着,想要不要来您家里看一看……”
“没事,早上闹钟又没听到,逊毙了。”
凤没想通前辈的这句口癖是说自己还是闹钟,于是朝教学楼的方向晃了晃脑袋:“宍户前辈,快要上课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宍户总算是差不多缓了过来,直起身子偏头朝凤一笑,一把扯过他的手腕,话音未落双腿已经迈开了步伐,“用跑的就好!”
凤被大力拽得踉踉跄跄好几步才稳住重心跟随宍户的脚步,望着被紧紧扣住的手腕一下子觉得自己陷入梦境,暮春繁花的香气伴随尚清冷的空气沁入肺里,还有若有似无的从非常近的前方飘来的一丝薄荷香气一起缠绕他的周身。凤的喉结动了动,只觉得瞬间只剩了嗅觉和触感,幸福感化作飘舞的气泡隆重地笼罩他,就连一向不怎么喜欢的薄荷味道,一加上“宍户前辈”的前缀立刻转而变成了凤爱屋及乌范围内的一部分。
也是第一次,在那个暮春,凤望着咫尺可触又即将离去的前辈的背影,荒唐地产生了一瞬“也许可以光明磊落地站在宍户前辈身边”的想法。

后来宍户毕业,经过努力后如愿以偿上了冰帝高等部。网球部的聚会放在毕业典礼的夜晚,迹部跟忍足平淡地公布了在一起的消息,大家没多吃惊,日吉和凤愣了一小会儿后向他们举杯庆贺,桦地仍旧是万年不动的严肃表情也不知道他事先是否知晓,芥川和泷则是一脸“我就知道这两人有猫腻”的表情,向日兴奋地掰着指头开始算自己无意间撞见的蛛丝马迹,反应最大的是宍户。
宍户差点没把面前的盘子吃下去,瞪大了眼睛指着部长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迹部???你们两个瞒着我们谈恋爱?什么时候?!??”
感受到微妙氛围的凤瞥了忍足一眼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过自家前辈不顾情分往人嘴里塞了块蛋糕,手忙脚乱地凑到他耳边道歉:“失礼了宍户前辈!您先别说了!宍户前辈说祝贺你们幸福,忍足前辈!”
后一句是鼓足了气对着忍足喊的,后者扶扶眼镜笑得一脸灿烂:“小凤真是个乖孩子。”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真害怕忍足前辈真对不在频道的宍户前辈做什么可怕的事。凤回到自己位子上向似乎被噎住的宍户担心得一眼一眼地望,好在宍户似乎终于在咽完蛋糕后也消化完了这个事实,亲自举杯诚恳地表示祝福。
老好人凤长太郎放下心来,小小地抿了口饮料。
今夜过后,见到前辈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少了。至少要等到一年后才能跟宍户并肩在同个校园内,时间还没有长到不可忍受的地步,这段暗恋就没有结束,暂时把考上冰帝高中部当作第一目标吧。
心思千回百转地飘了一圈,少年的爱恋与忧伤细密缠绕如同春藤愈绞愈深,不敢多看身旁罪魁祸首。到后来凤的视线已经凝在一点,发散的心思最终被一声清越的杯身碰撞聚拢——
凤迟钝地转头,看到自己埋藏心底的月光带笑与他碰杯引回他注意,无波荡漾的眼底深潭倒映着他的影子;耳边嗡鸣不断,他听见他说——
“我们之间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向着更高的地方去吧,长太郎。”
——宍户前辈,这种离别的悲伤时刻说的话都那么潇洒。
月光仰头喝尽杯中的晶莹液体,那模样在凤眼中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于深刻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近乎贪婪又悲哀地注视着前辈举杯的动作。
——他张扬,明艳,自信,强势,拥有一切世间美好的品格,是我爱而不得、敬意以上的前辈。而他当我作他心灵相通的搭档,当我作时常耍孩子脾气的后辈,当我作能谈心的友人,当我作可供栽培的后继者,唯独一丝一毫不肯把我当作他的恋人。
……明明是自己不敢前进,又有什么理由无理取闹地指责前辈?
在那一刻凤非常想哭,为了掩饰仰头喝干了整杯饮料。他想——
——宍户前辈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追随一生的人。

之后的日子平淡得像白开水,凤独身一人走过花瓣、蝉鸣、落叶与白雪,阳光穿过风当空落下,雨痕在伞面交织成网,四季慢慢地又转了一个来回。
凤本来不是个笨孩子,心里满满当当装着念想时,读书就更加认真了。最开心的时候是宍户每月几次翻墙来看他,衬衫扣子解开几个,领带搭在肩膀上,坐在网球场旁的草地上朝他笑。有时来晚些,宍户会看见凤一丝不苟地教学弟们握拍方式和他的重炮发球,看见他拿搁在长椅上的白毛巾擦汗,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位温柔的后辈终于也成了别人的前辈。等凤部活结束,宍户时常塞给他点吃的,糯圆子、小蛋糕、布朗尼,一边挠着头解释说是隔壁丸井买了很多,这时凤就会偏头笑笑接过袋子道谢,说些学校里的话题。
“宍户前辈今天过得怎么样?”
大多数时候都是宍户说得更多,往日时刻把“宍户前辈”挂在嘴边的凤倒成了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忍足和迹部感情顺遂、竟然遇到好多国三一起打网球的同好、几何越来越棘手,诸如此类的话题讲到最后,宍户总是语重心长地加上一句“长太郎要加油啊”。
凤把宍户送到家门口跟他道别,目送他进了门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真像异地恋,但估计只有自己这么想吧。

如愿以偿踏进冰帝高中部校园时,凤长太郎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点不真实。
夏天尤其清晰的草木香气,好像在流淌的风,温厚的木质香,各种碳酸汽水的味道,一阵阵蝉鸣,有时还有崭新书页的墨水气息,都只不过换了个环境重现,突然变得色彩斑斓、无比鲜活。
往日网球部前辈们站在教学楼下迎接,交口向他和日吉道喜,而宍户大步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腼腆后辈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努力的成果就被前辈抱了满怀,打好的腹稿还没说出来脸又红了,手足无措地拢上对方的腰又觉得不妥,手腕轻轻在宍户后背上叩了几下。
“宍户前辈,喘不过气了……”
闻言宍户才放开了胳膊,脸上洋溢着笑容:“恭喜!长太郎!”
“是啊,又和宍户前辈在一个学校了呢。”
听了这话宍户笑笑,挺高兴似地勾住高个儿后辈的肩膀一边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话:“以后还可以一块儿打网球真不错啊——喂,你的技巧该不会已经生疏了吧?”
再次被揽到怀里的凤长太郎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一边害怕宍户听到他不合理的剧烈心跳一边语无伦次地道着歉,解释说自己最近用功读书的时间更多。
好在宍户没往下追究,嘀嘀咕咕地嘟囔着自己要好好重新教这位后辈;凤以为他不高兴急忙又软声道了歉,随后得到了一记不留情面的劈在后颈的手刀。
“好痛……宍户前辈力气好大……”
凤往前踉跄了几步,捂着发疼的后颈委屈地回头瞅他。对方一脸正气凛然对自己下手轻重毫无愧意:“我说过什么来着?”
“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所以说我不是说过吗!不要老是道歉,长大了很容易吃亏的!笨蛋长太郎!”
“唔……我只对您这样的,宍户前辈。”离宍户几步远的前方,凤垂下眼眸轻声说。
夏日的风裹着无尽蝉鸣掠过,宍户只听到他呼唤自己名字,疑惑地问了一声。
“没什么,我知道啦,前辈。”
“记住就好。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你教室看看。”
凤望着几步迈到自己前方引路的宍户,闭了闭眼,恍惚间时光统统倒转,夏日的风低空掠过他的发梢,他顺着少年岁月逆流而上,宍户的身影与数年前那个道标般的背影渐渐重叠,蓦地回头于苍翠叶间露出一个笑。

高中一年级是幸福的日子,后来在回忆时凤这么想。每天得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自以为是地拌着嘴,一起上下课去社团活动,周末偶尔出去吃甜品或者去游乐园,有时应喜欢的人的约去逛宠物商店,好像无论什么难事都变得简单了。年轻的喜欢总是这样,细水流长的甜蜜放在心间,自己就酿成一大罐阳光般金灿灿的蜜糖,仿佛哪里都是畅通无阻,前程光明。
但是宍户前辈是个木头,多半的确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意,不过这样也很好,这样就很好了,凤安慰自己。
于是这一年的圣诞节,经过冥思苦想之后,凤写了这样一段话——
“请不要忘记,今天也好明天也好,珍贵的日子不会重来。就算是同样的景色,只要换一个角度,新的每一天也会开始。”
这次没怎么疑虑,小贺卡挂上教室圣诞树后宍户专门去看了,嘲笑他怎么把圣诞贺卡写得像新年规劝词,凤只能摸摸脑袋傻笑搪塞过去。
当然他也去看了宍户的——
“接下来也继续下去!舍弃一切,追逐梦想!”
后面画了一个小帽子,估计是想说网球和学习。
真是非常宍户前辈,凤暗自嘀咕。
这样的勇气,自己是怎么也没有的吧。

凤长太郎想要做出改变。
时间过得实在快,眨眼已到了宍户高三,学习紧张,相处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顶多抽空一起吃午饭;尽管宍户晨训依旧来,高三下午的部活也取消了。
凤觉得心里空落落像空中居无定所的飞鸟,翅膀尽头系着名为暗恋的丝线。三年前的离别感慢慢浮上来,于是他又尝到了那种历久弥新的疼痛。
总有一天宍户会离开的,然后有妻子,孩子,还有一个灿烂的未来,这些都是自己无法给予他的。明明看得那么透,只希望他幸福,为什么还是——
无法抑制地落下泪来。
凤愣愣地盯着水痕在书页上晕染开来直到视线模糊,把头埋进臂弯里,忍住颤抖和啜泣,良久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

我不想剥夺他未来的无限可能性,更不想让他困扰。宍户前辈皱着眉头的脸庞,我是最不愿意见到的。
啊,“放弃一切,追逐梦想”啊,好辽阔的愿望,这种崇高的激昂的理想,也只有宍户前辈那样的人能够做到吧。
而我连这样说的勇气都没有,还是一边欺骗着自己,一边妄想做出孤注一掷的改变。
“如果不行的话,干脆就逃走吧。”我这样想。

情人节。七点半的网球场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凤弯着腰费力地挤进来,一抬头就看见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宍户。
“宍户前辈!早上好!”
“早上好,情人节快乐,长太郎。”
听了这话的凤激动得差点没把网球包扔下来。
接下来的一天内他单方面目睹了十几位女生对自家前辈的告白现场,凤不敢想象其他无法见到宍户的时间他有多受欢迎。手里攥着的巧克力已经快融化了,到下午依旧安稳地卧在凤的包里。
——宍户前辈,好受欢迎呐。
——既然这么多的话,多加我一个是不是也不会被发现呢?
第二天,跟凤打过招呼后,宍户打开柜子,发现了那盒没署名的巧克力。

“长太郎,昨天我收到一盒没写名字的巧克力。”
“我,啊……宍户前辈……不是,我,那个……”
——该怎么做出改变——
“那个,前辈!那个巧克力,是我送给您的!”
宍户惊异地抬了一下眉毛,露出奇怪的表情配合地耸了耸肩膀:“怎么了长太郎,这是个玩笑吗?”
“不是的——是真的啦。”
宍户又很快地瞥了他一眼,眉目里闪烁着半信半疑。
——我要怎么才能让宍户前辈幸福——
——要怎么才能摆脱现状——
“唔……那个,对不起前辈,离愚人节还早……现在说笑话是不是早了点?”
随即凤看见宍户的眉间舒展了,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跟往常无二的笑,此刻却觉得刺目了。
“其实今天我有事找您,宍户前辈,我打算去英国留学了,学钢琴和指挥。”
“什么——”宍户半句疑问卡在喉咙里,而凤躲避他的目光似地低下了头。
“我向迹部前辈请示过了,申请书也签好了,来跟您告别。”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宍户的话生硬得像从齿缝间迸出来。
“因为我舍不得宍户前辈您。”
深鞠了一躬,没等宍户扳住他的肩膀,凤转身跑开了。
季节的风在空中轻盈转了两转,掠过广袤的土地,飘飘摇摇直上苍穹。
总之,那根丝线,天各一方,终究是断了个彻底。

“大概就是这样。其实那也是一时赌气说的话,但申请书的确签好了,后来干脆就没再去上学,等签证下来就直接去了英国。”
七八年后,二十六岁的忍足坐在雕花椅上轻轻吮着红茶,漂亮的桃花眼瞟他一眼示意对面已成名的后辈继续讲。
“唯二撒的谎就是找迹部前辈这件事——”
“我知道,当时迹部根本不在冰帝吧。”
“嗯。第二就是巧克力那件事。”
“听说过,你后来不跟我们联系后宍户急急忙忙来找过我们,问了好多‘为什么长太郎一声不吭就走了’‘长太郎好像因为一块巧克力跟我生气了可我不真的不知道是谁送的啊’一类的话。”
眼前的银灰色蓬松脑袋低了低,好像叹了口气。
忍足继续说:“我能怎么说呢?我们也很心碎啊,小凤就那样什么话都不说离开了我们。”
“对不起忍足前辈,让大家担心了。”
忍足放下茶杯细看当年软糯温良的后辈,此时有些挫败失落地低着头不说话,骨架彻底长开了倒也是长身玉立的,骨节分明的手乖顺地放在膝盖上,仍旧一副引人疼爱的可爱模样。
“没关系,回来就好。这次回来是为了工作吗?”
“嗯……算是也不是吧。国外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正好要到国内拍一个节目,正在发愁找哪家电视台做访谈类节目呢。”
“哦——我知道,金色大厅的演出,小凤的指挥风度真是很好哦。”
琥珀色眼睛的青年抬眼望了他一下,那漂亮的琥珀色里好像盛着一汪清泉,腼腆地笑了笑。
“不用为这点小事担心,”忍足安慰他,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前辈还是在关键时刻有点用处的。”
简单的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却好像怎么也看不懂了,凤双手接过名片认认真真往下读,猛地睁大了眼睛。
“迹部集团?!是那个迹部前辈吗?”
“世界上可没有第二个迹部哟。”
看着一脸惊慌的后辈端着架子的忍足差点没笑出来,正色道:“正好我们集团手下有个电台不错,需要去试试看吗?”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国民的骄傲,世界指挥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凤长太郎先生!”
女主持人的声音由于麦克风的放大显得情绪饱满而激动,略高的音量多少让听觉敏锐的凤感到不适,还是露出一个不算分量少的微笑站起身来向摄像机弯了弯腰。
——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像忍足前辈说的那样“既来则安”吧。
女主持人跟凤寒暄了几句。这位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日本籍指挥家刚刚在金色大厅崭露头角,博得了指挥界诸多大师的一致赞扬,有位老前辈甚至给出了“本时代不可多得的沉稳年轻指挥”的称誉。加上凤最近三年来始终埋头努力锻炼学习,不仅为本国赢得了荣誉,自身的经历包括学业以及感情更是如同清水一般坦坦荡荡毫无瑕疵,在金色大厅演出后简直是一夜爆红。
“最近有什么愿望?”
“嗯……希望世界和平。”
“真不愧是凤先生,是位坚定的人道主义者啊,那么有什么喜欢吃的食物吗?”
“喜欢的食物啊,柳叶鱼......和牛肉料理。”凤看着主持人礼貌的笑脸,想着自己第一次上电视节目是不是有些不够真诚,于是认真地回答道。
“哦,牛肉料理啊,真是不错的口味呢。好像很多人都喜欢是不是?对了,凤先生的生日快到了吧?”
“啊啊,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是二月十四日吧?正巧是情人节,真是非常有缘分,这个生日也像是温柔又努力的凤先生的一枚徽章呢。”
“谢谢你啦。”
——反正都是好回答的问题,不过面对摄像机还是有点害羞,突然就不怎么会说话了......这种访谈类的节目也不会有什么人会看吧。凤忐忑地想。
“那么生日在情人节的凤先生,是否在心中也有某个思慕的人呢?”
总之听到这句话凤长太郎愣了两秒,心思在瞬息间翻转了千百回,原本安静的会场此刻仿佛静得针尖都落地可闻,空气似乎瞬间燥热了起来,身上迹部前辈特意裁的浅鼠灰西服也似乎突然变得不太合身了。在“直接坦白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和“错过那么多次机会也不在意多一次了”之间挣扎的凤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有的。我曾经在初中的时候喜欢一位比我大一岁的前辈,就是我的初恋。”
“哎——真罕见呢,那么早啊。可以跟观众多透露一些关于初恋的故事吗?”女主持人夸张地问着。
“嗯……前辈是跟我在同一个社团的队员,我喜欢了他挺久的,大概到高中结束吧。他是一名男性。”
女主持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控制地因为这条劲爆消息快要飞起来了,替凤握着的话筒抖得要拍到他脸上去。摄像机后的导演也被出乎意料的大八卦惊得一个激灵,立刻果断地向工作人员打了手势——
“接下来是广告时间,广告之后有更多精彩内容……”
忍足站在摄像机斜后方抱着胳膊也愣了愣,垂下眼帘不知意味地笑了笑,抬手拿出手机迅速地发了条消息,随即扶了扶眼镜朝被人群围起不知所措的凤走去。
“事先谁都不知道!短短一两分钟,电台的电话就要被打爆了!你想看看网站上的评论吗?四位数!朝着五位数去了!”
胡子花白的老导演额角已经激动出了一层薄汗,正脸红脖子粗地一边用台本扇着风不知跟谁大声吼着。忍足隐隐约约看到鼎沸的人群中戳出来一点银白色头发,还有后辈惊恐万分的呼救——
“忍足前辈——!”
忍足抬手温和而不容置疑地挡开了几个电视台人员,三两步走到凤面前,顺手拨开几支即将怼到学弟脸上的录音笔和话筒,笑得如同春风拂花:“我说各位,请给长太郎一点私人空间好不好?马上节目还要继续,也不着急这一点时间了吧。”
之后的节目自然还是要做下去的,凤不大可能撂下一句坦言初恋的话就跑,主持人接下来应对的问题也充足得很,节目结束后有大把时间可供群众讨论这件国民偶像至今唯一流出的年少暗恋。不知是被忍足话语的真理性说服了还是忌惮忍足背后庞大的迹部集团,众人窃窃私语几句也就不甘不愿地散去了。凤狼狈地跌坐在沙发里望向周旋于诸多媒体间的忍足,发现他半强迫性地驱开了骚扰自己的人群后依旧笑得周到,招呼着几位闻风赶来的上级,言语间四两拨千斤地转移开了对方原本对准自己的问询,还抽空俏皮地对自己眨了眨眼。
好像在说“我早知道。”
凤揉了揉有些乱的头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至少肯定不太清醒了,同时对过了许多年仍要受前辈保护感到有些内疚。镁光灯投射下的光晕对他来说早已不甚刺眼而分外温良,与金色大厅盛大恢弘的光环相比简直像玩闹的亮光,奇怪的是凤竟然觉得无比紧张,手心里有微微的汗湿感。心里思绪混杂,乱七八糟的想法团成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眼前像蒙上了雾气,他愣愣地抬起手看着,翻来覆去握紧又松开,在有些过于炫目的白光下这只手似乎跟少年时没什么区别,一式一样的宽大且骨节分明,七八年岁月静水流深般从指尖悄然滑去了,恍惚间似乎他身挟少年意气又攥着花瓣站在冰帝的那棵樱花树下仰首等待。他记得几年间站上舞台的次数,也记得无数人夸赞他手握指挥棒的翩翩风度,唯独此时他在玩笑般的电视节目的灯光下,耳边喧噪的人声全被一句话覆盖。
无法抑制地,凤想起多年前有人曾捏着他的手,大概是在球场上,或者琴房里,他甚至至今还记得那人指腹与关节处略粗糙的薄茧的触感,快要烧起来的脸庞,那人站在所有这些回忆中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他说——
“这是要成为指挥家的手啊。”

“大家好,我们回到对凤长太郎先生的访谈节目中。刚才凤先生向广大观众透露了自己的初恋,接下来我想询问一些与此有关的问题,凤先生可以吗?”
凤点点头抿着嘴笑了笑。
“请问凤先生的初恋是位怎样的人呢?”
“做什么事都非常努力,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是我很尊敬的前辈。”
休息的时间实在短暂,凤还是紧张得如同回到中学时代的上台演讲。尽管得到了忍足的一小撮鼓励,心底仍然有些关于宍户身份被暴露的顾忌,此时也不禁开始埋怨自己刚才头脑一热就说出来的行为不够成熟。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么说应该不会对前辈造成什么影响吧,毕竟好多人都很努力,要说网球部部员也很多,应该不会被认识的人看出来......
“非常冒犯,凤先生,为什么之后分手了呢?”
“诶?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啊,我是暗恋他哟,还没有表白过呢。”
凤在沙发里端坐着,脸蛋红扑扑的,眉眼还是好脾气地弯着。他偷偷瞟一眼摄像机后的忍足,只见他别有深意地对他笑,眼睛心情很好般眯着,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节目结束后凤瘫倒在沙发里长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几乎就要被拥过来的人潮扑倒。忍足眼疾手快地拉过凤到身后,不带什么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各位,我明白、也了解大家好奇的心情,不过集团总部让我访谈结束后立刻带凤先生回公司,先失陪啦。我相信长太郎想说的也在节目中说完了,是不是?”
凤站定在忍足身后愣愣地应了一声,身前的人群集体发出惋惜的叹气声。
“走吧。”
“谢谢忍足前辈,真是得救了。真的要回公司么?”
“嘘——骗人的啦,现在去跟迹部喝杯咖啡,你也累了嘛。不管谁被问到那种问题都会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的,你做的很好哦。”
“......谢谢忍足前辈夸奖。”
“迹部说的没错啊,小凤真是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
“毫无长进?!迹部前辈说的吗?呜——”
“又不是那位前辈说的,别那么在意。”忍足揶揄地望他一眼挑挑眉,眼睛里全是了知一切的神色。
凤长太郎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似作假大惊失色,甚至忘了加敬语:“为什么你知道——”
“我们早知道啦,”忍足打断他,颇怜惜地看着这位跟中学时没什么两样的容易害羞的后辈,“只有笨蛋不知道。”

忍足侑士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又拿过桌上另一杯加了些奶,看了看手表,这才对一脸怅然若失的凤一笑。
“忍足前辈……”
“再等一下,”忍足摘下眼镜搁到手边,形状漂亮的桃花眼玩味地盯着他,“迹部很快就到了。”
——是兴师问罪吗?是兴师问罪吧。本来正常的节目被自己搞砸了。凤长太郎目光空洞地想。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个人影带着飘渺的玫瑰香翩翩落座,忍足立刻笑得深情款款,拨了一下来人额前的碎发,伸手把迹部揽进怀里。迹部轻哼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凤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注意到从前后辈惊恐的眼神,迹部挑了挑眉张口就问:“凤,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忍足,你又吓凤?啊嗯?”
“什么啊,怎么可能啊,我可什么都没干。”被质问的忍足无辜地朝爱人眨了眨眼。
“你真是一副什么都干了的表情啊,”迹部掰开忍足搂在他肩上的手,向瑟瑟发抖的后辈偏了偏头,“别听他的,别放在心上。来谈谈这次节目吧?”
“谈……什么?”
“谈你以后怎么办,你现在作为公众人物,要对自己的话负责的。还好你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否则现在你家宍户已经被扒得半点不剩了。”
凤惊了一下之后肉眼可见地颓败下去,都没来得及注意迹部自顾自给宍户加的定语,默默捻着指头不说话了。
“你还算机灵,那个电视台也不靠谱,不过不必太自责,本大爷怎么能让后辈受欺负。”
忍足缠绕着他一缕紫灰色发丝低声道:“小景总是这样体贴。”
“你闭嘴。”
忍足委委屈屈地撒开手坐正了。凤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好了——接下来你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吗?高中那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迹部前辈,您不知道啊。”
“人在法国,刚下飞机。”
“那个,我呀,当时做了很不负责任的事情,肯定让宍户前辈伤心了。”
不管迹部再怎么问,凤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我还以为当时宍户再怎么木头听到你之后去做指挥家深造的消息总该明白点什么,没想到那东西真就一点掰不动,是我对宍户的反应能力高估了。”
忍足拣重要的解释了一通,迹部总结般的一番话直接把往日同窗开除人籍,忍足戳在旁边吃吃笑。
凤的心情可见地低落。
“怎么说呢,你能做到今天这样的事业,非常不容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的,我还好,忍足前辈。”凤闷闷地回答。
“好了,电台跟网络那边我去帮你搞定。凤,现在你也回国了,是时候好好想想自己的事了,迹部集团能做得了一时的公关,总帮不了你一辈子。”
凤望着可靠的昔日部长今日总裁与他的软饭男友,心怀感激地点了点头。

日理万机的国际巨星凤长太郎窝在家里数天,没管手机里无数消息的来回轰炸,窝在沙发角落里吃布丁。
二十五岁的凤觉得自己无比疲惫,累了就睡觉,醒了爬起来就做点简单的食物吃,无聊的时候也不拿手机,看一些乐谱和轻小说。有时候去买一包薄荷糖,撕掉包装纸放到嘴边又实在受不了薄荷味道,只能可怜兮兮地闻一闻再丢掉,充当对少年时代前辈的思念。
日子就这样飘飘忽忽过了十几天,凤依旧没得出结论。正当他百无聊赖地一边在表白与不表白之间反复横跳一边糟蹋手里那盒布丁时,耳边隐约传来了什么东西有节奏的响铃与振动声。
大指挥家愣了几秒,迟疑地跳下沙发环顾房间。
怎么听都像是手机?但是自己的明明已经关机了?
思索片刻后他突然福至心灵,跌跌撞撞奔进自己房间翻箱倒柜,离那个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
“啊,找到了,中学时候的旧手机!”
回应般地,话音刚落,那刚被翻出来的老古董屏幕立刻灭了光,也停止了振动。
——到底是谁?凤想,心底有个名字欲盖弥彰地冒出头来,拦也拦不回了。刚想重新拨回去,铃声又重新响起,这次凤眼疾手快地按了接听键,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您好,我是凤。”
电话那边有微弱的电流声,细小的喘气声,还传来他朝思暮想的那道声音:“长太郎?我是宍户,国中时候打过双打的,记得吗?”
怎么可能记不得,自己跟宍户前辈之间已经这么陌生了吗?凤酸涩地想着,应了一声。
“记得就好,我有事找你,现在来冰帝,快点。”
“哎?”
“现在就来。”对面加重音强调了一遍,先凤反应过来之前挂了电话。
后知后觉的凤长太郎一边在心里激动而不知所谓地咆哮着一边拎起外套戴上口罩奔下了楼。
 
“宍户前辈,是您找我来这里么?”
“嗯。”
宍户今天穿着黑色连帽衫和浅灰色运动裤,戴着以前常戴的帽子,显得清爽又干练,眉目间凌厉气势被教师生涯化淡了,二十多岁的男人硬是显出了十足的少年气。
“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我一定认真听着。”
凤小心地稍微离宍户远了些拉开距离,目光克制地描摹在梦中辗转数十年倾慕之人的眉眼,明明上次见面早过了近两年,两人朝夕相处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宍户皱着眉望着逆光站立的后辈,觉得他多少有些拘谨。岁月如梭,时光没在凤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仍旧是熟悉得不行的青涩侧脸,顶多消减了那份孩子气的婴儿肥。那样挺可爱,不过现在也一样可爱,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
宍户抿着唇仔细端详微微耸着肩膀的凤,在电视上看到的指挥家风范此刻不大看得出来,只是一贯的温厚纯良,漂亮的琥珀色瞳仁里好像蒙着一层薄纱般的雾。
“没错。长太郎你过来一点,弯一点腰。”
凤听话地走到他面前略弯下腰,乖顺地凑近了。
——心脏也跳得太快了吧。
头顶上传来奇妙的触感,心脏也像过了电一样狂跳起来。
宍户把帽子一把扣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往下压了压遮住他的视线,在他耳边轻声说:“是我吧。”
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碎裂了。凤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要离开胸膛跳出喉咙,沉默着没说话。
“你中学时暗恋的人,一直喜欢到高中结束的人,是我吧。”
“......”
宍户近在咫尺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地带了严肃的意味:“还不肯说实话也太逊了,长太郎。”
耳廓痒痒地扫过温热的气息,凤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是。”
宍户低低地笑起来。凤不敢动作,温顺低落地垂着脑袋。
压抑了这么久的心情被戳破前辈竟然不安慰还笑,凤眉眼低垂顿时觉得委屈,声音里立刻染了哭腔:“我真的非常喜欢宍户前辈......一直都很喜欢!宍户前辈你还记得你那次夸我适合当指挥家吗,还有圣诞节的贺卡我是写给你的,您高三情人节时收到的没署名的巧克力也是我送的......”
因为情绪激动一时间称呼也变得乱七八糟了!凤羞愤地想着,同时又不安地等着宍户的回答。一下子都说出来了,前辈会讨厌吗?凤觉得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已经能风雨不动,仍远远低估了宍户对自己的影响力。
万一宍户前辈因此让我远离他怎么办?
宍户前辈叫我出来只是想告诉我他知道我喜欢他了,想以这种委婉的方式让我收敛自己,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
说不定以后朋友都做不成了?
凤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眼泪已经来不及挽留掉下来了。
宍户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他细微的抽泣,扳住了他的肩膀有些慌乱地安慰他:“别哭啊,你别哭啊,长太郎你看,这还是你那年送我的帽子,我好好地保留到今天了。”
凤抽了抽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觉得自己从未离宍户这么近过,比被拽着手腕一起踩点进教室还要近。
想接受宍户前辈更多的触碰,凤想,这是奢望吧?
“宍户前辈,我——”
“你什么你,别说了,”宍户不耐烦地堵回了凤的话,松开近乎环抱他的双手握住了凤的双手,放软了语气,“反正我也都知道了,你也都坦白了,过去这么久了,也还喜欢我吗?”
凤又呆呆地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宍户前辈牵我的手了!
宍户松了一口气似乎也低下了头,轻声埋冤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哎——?”
“笨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
被深蓝的帽子遮挡着,凤看不见宍户的表情,但双手所感觉到的温热是怎么也无法做假的。过了一会儿,宍户的手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心,捏了捏他的尾指,他听见宍户尽力用平常的别扭语气说:“要不要试试看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凤终于松开了紧绷着的身体,如同崩溃一样松快下来。无形的壁垒悄然崩塌,然后他带着重拾起来的十六岁时的勇气,不顾一切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恋人。
宍户也回答似的拥紧了他,腾出一只手揉着新晋恋人乱糟糟的发尾低声安慰,想了想又轻吻一下他带点孩子气的侧脸:“别再哭了。”
“我喜欢宍户前辈。”凤带着哭腔趴在宍户耳边小声重复。
“我知道了。”
“宍户前辈中学的时候真是比谁都努力,好像星星一样耀眼。”
“嗯。”
“我真的喜欢了您很久……”
“那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要不是那帮家伙前几天告诉我,我到现在还在猜你到底暗恋哪个网球部前辈呢。”
“忍足前辈他们找过您了吗?”
“真是的,差点又错过了啊。”
凤磨蹭着不肯抬起头,无师自通地撒着娇。
宍户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了挺久,后来忍无可忍地命令自家爱人抬起头来,与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一个小彩蛋_
事后的宍户:忍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迹部包 养了?
忍足(深情):如果迹部想要包养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宍户:?
迹部说忍足你是不是活腻了?


_后记_
*圣诞贺卡内容,来源于凤长太郎个人曲和宍户亮个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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